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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思量,自难忘。千里孤坟,无处话凄凉;夜来幽梦忽还乡;小轩窗,正梳妆,相顾无言,惟有泪千行——我想,深情既然是一桩悲剧,必得以死来句读。那么,为何那年的人事已散成凡间的风尘,而你的春闺依旧年年桃花浓?为何那年的杜鹃已化做次年的春泥,而你的湖水碧绿依旧?——为何深情总被无情殇,而你的痴心却依然守旧?
春花秋月,世事无常,悠悠时光看似漫长,不过是白驹过隙,忽然而已。曾经容颜如花的少女,已是枯骨一堆,那些恩恩怨怨的悲欢离合,都只变成了街角巷尾人们打发闲暇的故事,即使最跌宕起伏的传奇,在千年轮回的时光中,也渐渐失去了色彩,消泯于风中。只有那山坡上的杜鹃花依然烂漫无主,自开自落,年年岁岁、岁岁年年都艳红满山头。
那一年,满山的杜鹃花尽情绽放,如燃烧起来一堆堆的火焰,染红了整片天空。在满山花红的百媚千红中,唯独你娇而不媚,艳而不弱,一声声爱的呼唤,熬尽心中的一份痴情与一份执着等候。
你坚信的约誓,是四月残缺的柳絮。你溯回的记忆,是荆刺丛毛的刑地。你眼见手成茧足结痂,青丝染霜呈白雪,而人间的鹊桥已成废墟。你放眼苍茫,要天地为你卜一卜“天长地久”:山川静默蜿蜒,说这一卦,不在人间,只在天上。你披发行吟,踉踉跄跄。你说:“借问,借问怎么回去我的殿堂,我的恋之初……?”好心的行人摇摇头,说没有听说有这条路,没有听说有这个方向……你想起了千年颠沛的流离,千年苦苦的等候。
你问——为何寻不着春日的门扉?为何走不出涕泣的沼泽?为何天能长地能久,而你的爱情没有最后的归宿?
节雨纷纷,淋开了满山遍野的杜鹃。一朵朵艳红的杜鹃花,朝天张开大口,颤动一根根须状长舌,它们是在争先恐后、急不可耐地宣泄着你的故事,述说着你们的爱恋约誓——此去,此去经年,千山万水,永不相离,生老病死,永不相弃,永不相弃……
当太阳袅袅升起,所有的杜鹃渐渐静寂,化成声声的杜宇——不如归去,不如归去……你仰首望着天空,一如往昔的晴朗,书卷在你的手中滑落,你的殿堂已是前尘,你的爱情已成往事。满山的艳红如血。这是杜鹃鸟声声啼叫情人时滴洒的血汁,涂抹得满谷山花烂漫?杜宇声声地呼唤——人间的恩爱已去,你还不归去,还不归去……你躬下摇晃着的身子吃力地呕血,把一滴滴的泣血流给春泥,把一身的单薄付给风雨。
是不是来自于生的终归于死,痴守于爱的终将成恨?是不是春到芳菲春将淡,情到深处情转薄?是不是眼前的沧海曾是无际的桑田?是不是杜鹃的艳红,是你遗传的爱情的色泽?是不是撕毁的是一帙帙的书卷,而不死的依然是你的柔情?
当一对对足印踏过花冢春泥,你是不是愿意把所有的幽怨冰释成尘泥沙土,让他们知晓,聚是一瓢三千水,散是覆水难收……,且让萍水相逢的他们,在湖畔栏杆,拟下他们一生相守的约誓,用你的神话湘绣成他们的洁白的嫁纱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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