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到中庭,影壁前,我放慢了脚步。对上他的眸子:“谢谢王爷。等一下,我的丫鬟去收拾东西了。”他一脸惊讶,料也没想到,我是有备而去。
碧螺背了包袱出来。纸条上我交代的清楚,首饰和干巴巴的点心。他一把将包袱抢过去。碧螺吓了一跳,回过神时,包袱已在他的手上。
“我是不会让你离开的。”拽着我的手,原本戴在手腕上的玉镯居然硬生生被掐断,割破了皮肤。他并不怜悯。我看着血慢慢的沁出,没有吭一声,唇角是一丝不屑的笑。棋子从来都是这样拿捏在别人的手中吧,无辜的棋子。
碧螺大惊失色,拼了命扯他的手:“王爷,小姐流血了,求您放开,放开!”她不知哪里来的胆量,不要命了。我下意识的拦她。
他的脸上居然还是微笑着的,眉梢眼角依然温柔,猛的扬起另一只手,打在碧螺的脸上。碧螺一个趔趄,额头不偏不倚正撞在影壁上。血丝映着指痕。
看着倒地的碧螺,狠狠的抽自己被握着的手,纹丝不动。他一脸的淡漠,我很想撕碎。“啪”,一个耳光毫无预兆的打在了他的脸上。
他一定是没被这么打过的,趁他愣住,我立刻抽出手,奔向碧螺。
摸脉,心跳,还好不严重,只是晕了。
他醒过来了,拽着我的胳膊,一下子拎了起来。我觉得整个人没了重量。我居然被甩了出去。就要贴地的时候,又被硬生生扯住了头发拽了回去。
我倔强的瞪着他,眼睛一定比任何时候都明亮,甚至充满了不屑。这男人气疯了吧。他居然对着终于露面的夫人说“我要带她走!”
戏看罢了,总要出来或是鼓掌或是喝倒彩的。我心里忽然明白,我想的简单了,王爷与连家互为掣肘,即使他真的同意带我离开,连家也绝对有实力在他的面前说上一个不字。夫人无非是借着王爷的手教训我这不安分的丫头罢了。
“墨儿离开时,嘱咐老身,连心这丫头大病初愈,要好好调养,不宜出门。这场大病让她忘记了许多东西,甚至忘记了礼教了。我这为娘的正要好好教习呢。小王爷你就偏要来见,看看终于惹了祸事了。老身代连心给小王爷你赔罪了,待回头细细惩治。”轻轻的颔首“可是,连心不能随你走。女儿家名节重要,三媒六聘,哪样也少不得。哪能就这样随了你去呢,老王爷也不会任你这样吧。”
他的眼中多了迟疑。老王爷,他的父亲,一定家教甚严吧。还好,有小厮请了大夫,已经把碧螺扶了进去。所以,我静静的冷冷的听着他们如何虚伪如何矫情。看着他手上绕着的几根青丝,随着他的气息,轻轻的战栗,我的目光渐渐迷离。
想想真的甘心就这样嫁给他么? 一入侯门深似海。这时候真的开始怀念幽冥河,怀念那依稀的莲香。连墨啊,连墨,跟你回来,到底是对还是错? 难道我的宿命就是这样? 注定的一颗棋子么? 可以后悔么? 我只是想认认真真的活一回,也算奢侈么?
我一心沉在自己的世界里,再也听不到他们一句话。
小王爷从没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吧,这世上居然有一个人当做他不存在,而这个人居然是他未过门的妻子。等我回过神的时候,他正摇着我的双臂,剑眉陡立,铁青的脸色:“打了本小爷,哪能就这么便宜,你居然还敢在这神游太虚。信不信我今天就毙了你!”他终于不会笑了,我却笑了:“带我出去,都难了,还说要命的话……”眉眼轻指,夫人。从没发现,自己骨子里,居然也是恶着的。
果然,他暴怒了。不由分说,一把拽过我。家丁们有听了夫人的指示想要拦挡的,但是小王爷却怒气冲天,势不可遏。刚有家丁上前,门外就乱了。小王爷还算知礼数,他的带刀侍卫并未进院,此时恐是听见院内响动,正欲向内冲。
夫人一挥手,家丁们都后退了。原来连府有这么多人啊,今天才第一次见到。可怜的连心,守着那么个清水池塘,金雕玉琢,杨柳依依的院子,居然就是没有一丝生气。这妇人,可也是够狠的心了。呵呵,多奇怪,此时此刻,我想到的居然是这些。
“罢了,罢了。女大不中留,小王爷,既然这丫头这么不知好歹,我也就不强留了。可是,当是可怜老身也好,当是顾念与我儿的情谊也罢,请小王爷莫让外人知道才好。令妹与这丫头年岁相仿,一旦外人问及,希望小王爷说是令妹邀请连心过去小住吧。”
我真想为这当家主母喝彩。一举手一投足,老辣干练,每一词每一句,进退得宜。如果我是旁的人,定会痛恨这不懂事的丫头,埋怨这鲁莽的王爷,同情这无奈的夫人吧。
小王爷并未答话,依旧拉了我出门去。家丁得了夫人的令,急忙让开。有侍卫牵过马,我想也不想,抢了一步,立刻翻身而上。所有人都愣住。刚要取下挂在得胜钩前的马鞭,就被一个人抢先按住。“很好,原来不是那么没用,这样才有趣。从今后,你是我的了。”他的大手正按在我的小手上,温热的茧摩擦着我的手背。微微的疼。
还未容我细想,身后就有热浪袭来。我正要挣扎,却又觉不妥,毕竟要离开,也没其他的办法了。难不成夫人还会为我备顶暖轿么?
双人一骑,扬鞭之际,我回首凝眸,朱漆门楼,金色门阀,映着斜阳余辉。门已然关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