让阅读成为全身运动
□ [日]大江健三郎
“我经常阅读翻译作品，因为其中有日文创作的作品所没有的趣处。另一方面，翻译作品里也会有些费解之处，能否有更好的方法帮助我们轻松理解?”
有!我回答道：你一定能够阅读英语，我们就以从英语原版翻译过来的作品为例。我认为自己创造出的一套做法行之有效，那就是阅读翻译作品之际，在觉得有趣的地方用红铅笔圈起来，而感到难以理解的地方，则用蓝铅笔圈起来。
将此作为你的习惯。对于其中尤其想要充分阅读的译本的原版书，你可以从大书店或网上买到。随后，首先要做的作业是再次阅读译文，把圈起来的地方用原文抄写下来。在这一过程中，就会明白凭借自己的外语能力能否解读这本书。刚开始的时候，你最好选用易于理解的书。在阅读那本书的阶段，你会感到这里有趣，那里非常重要，此时，你就已经在品味用外语进行解读的喜悦了。
接着，你要摆开架势。你需要一遍遍地、缓慢地阅读蓝色线条里的译文，再细心查阅辞典，解读从原版书中抄写下来的相应部分。即便感到难以理解，先前反复阅读的译文之记忆，仍会帮助你阅读原文。然后，你自己对感到费解的地方进行解释，设法写下你本人尝试译出的易于理解的译文(不妨将若干不同译文试着写在抄写原文的笔记本上)。
在此过程中，对于译文里原本费解的那一节内容，自己译出的译文便发挥了支撑作用，你就会明白“原来是这个意思呀”。因此，倘若能够按照你所理解的那样，把自己的标准译文填写上去，你就通过了那处艰险之地。然而，在我而言，之所以经常没必要附上自己的译文，是因为已然理解了原文中的那个部分。
然后，就对一个接一个的蓝线部分做同样的工作，这就与通过原版书进行阅读并无二致了。不久后，运用这个方法直接阅读没有译文的原版书的道路便会拓展开来。尽管如此，我经常回想起来的却是一种爽快感，是把译文和辞典置于左右两侧，将原版书放在正中间，最终读完一部作品后，就能体会到那种不仅完成头脑运动、更是完成全身运动的爽快感!
说了刚才这番话语后，我要向年轻人推荐一部优秀译作：菲利帕·皮尔斯的《汤姆的午夜花园》，这是因为我成年之后曾参与一个计划，与孩子们一起阅读为他们而创作的小说。我将原作与译作对照起来阅读了这部小说，从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当与孩子们一起读了译作，我被少年汤姆深夜里在亲戚家古老而巨大的宅邸所经历的、若梦幻般却写实的故事所吸引。在书中那夜晚花园中的过去“时间”里，汤姆与名为哈蒂的少女(那个“时间”在快速移动，哈蒂变成了小姑娘，汤姆却依然是个少年)度过了欢乐的时光。在此期间，汤姆想要探索过去的“时间”之谜，却预感到自己无法做到这一切，当这段不可思议的体验将很快结束时，他的头脑里便浮现出“已经没有时间了”这句话语。
为了向孩子们说明故事的关键在原作中是如何表现的，我制作了摘要。从汤姆到达宅邸那天开始，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、鸣响十三声以将其诱入深夜冒险的那座大钟。在那座大钟的内部，《约翰启示录》文中的“time no longer”这句话语，发挥了怎样的效果呀!我希望阅读这部小说的年轻读者能够品味到其中的妙处。
我向提出相同问题的读者推荐了巴伦博依姆和萨义德合著的《音乐和社会》，用日语读懂钢琴演奏家、指挥家与文艺、文化理论家的对话后，再用生动的英语重新阅读下去，就会品味到另一种感动，就会明白萨义德的见解——读书并不只是简单地获取信息，而是借助作者倾注生命的语言而参加的精神劳动。
摘自《定义集》，[日]大江健三郎/著，新星出版社2015年版
你看过这个么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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